2017年,我经历一段很艰难的时间,被无力无助的情绪左右,无法跳脱出来。
意外之中,我读了琼·狄迪恩的《奇想之年》。3年前的阅读体会,是敬服狄迪恩强大的理性冷静,她用理性梳理自己的痛苦,拒绝陷入情绪“自哀自怜”,她梳理自己每一天每一个时刻痛苦的体会和感受,条分缕析,以对抗丧恸情绪淹没自己。
这本书帮助了我。让我学习到用理性对待情绪,学习到在身体心理无法承受过度的负面情绪产生应激反应备感无助时,冷静下来,去看看这一团团的情绪后面到底是怎么纵横交错。像对待一件具体的工作事项,把自己情绪里最无助的点逐条陈列逐个理清,走出无望的无助和无力。
3年后,在相对的平静状态下,我又重读了这本书,依然敬服狄迪恩的理性冷静,但是体会已经非常不同。我明白,情绪可以梳理,可以不躲避勇敢直视内心的痛苦,是狄迪恩努力践行自我如何存在的自律和信念,这是一个疗愈的过程,一种方式。但是,失去约翰,40年共同生活和工作的伴侣,这种痛苦是无法疗愈的。

约翰去世一年的时间里,狄迪恩做了无数的努力,她希望用冷静和理性来对抗苦痛情绪,解救内心。她认真去补充医学知识以明了约翰的发病路径。她去阅读约翰的尸检报告以明了约翰的疾病怎么发生在哪一步失去来控制,清晰了解约翰的发病路径,以借由这些信息赶走未亡人无法驱散的是否未尽职做到看护或者预警或者预防的内疚自责。她要避开熟悉的路,以避免陷入回忆的漩涡。
她要避免一切可以让她陷入回忆漩涡的一切触发点。她去学习形成文字的丧恸疗愈指南寻找可以帮助渡过失去痛苦的方法。她用超越常人的许许多多的理性方式,去对抗失去至亲后巨大的情绪黑洞,拒绝被吞没。但是,就像花瓶碎落一样,无论如何努力整理,清晰明了的残片依然是残片。
狄迪恩对自己的自律是,不自哀自怜,“我不会让余生成为特例,成为宾客,成为一个不能自己做主的人。她尽自己所能,去努力完成对自己的誓言”,她要掌控自己,她要生活清晰明了。但是,在她叙述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想到约翰,想到某一年某一刻的约翰,想到共同的生活,想到共同的对话……无助的回忆和梦境频频出现,这一切并没有改变。
她的强大,让无助的痛苦,变成冷静的痛苦。她借助文字疗愈自我,她明白这种疗愈只是一种努力,而且她必须努力。没有约翰的第一个圣诞节,她邀约朋友、准备餐具,她努力独立完成生活。她在这本书的尾声写:我寻找着决心,却一无所获。但是,约翰曾经说过“你必须感受潮水的变化。你必须跟随这些变化。”她努力逃避回忆、也会借助回忆和约翰对话安抚自己,文字的理性和清晰记录了苦痛过程,却无法疗愈苦痛。
苦痛依然在,失去不可追回。可是,时间在继续,且不由分说。失去约翰已经一年零一天了,狄迪恩在痛苦的记录中醒悟她所有的努力,不接受失去、努力接受失去,所有的一切都是想留住约翰,她想留住和约翰一起的所有。
“我不想让这一年结束,也是因为我明白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月会变成二月,二月会变成夏天,有些事情终将发生。对我来说,约翰去世那个瞬间的影像,会变得越来越不直接,越来越不鲜活。它终将变成某一年发生过的事情,作文www.yuananren.com我对约翰本人,那个活生生的约翰的感受,会越来越遥远,深圳越来越浑浊,越来越软塌。他最后的形象将变得最为适合我从今往后没有他的生活。”
伴随着时间,·生活带来更多经验和情绪,过往的记忆、今日的失去,都会随着时间远去慢慢黯淡。“花环会变黑”、“岛屿会消失,房间会被遗忘”。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失去所爱,还会慢慢失去苦痛的感受。一切都会消失在时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