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的重点并非相依为命的哥哥刚志盗窃杀人的始末,而是他被捕、入狱后,作为杀人犯弟弟的直贵所遭遇的种种。
在监狱里服刑的刚志,他与弟弟(也即外界)的唯一沟通方式就是信。对于因他而成为外界人群中异类的弟弟直贵而言,这些信却不是什么亲情的羁绊,而是对他追求正常生活的束缚和枷锁。这一方想挣脱束缚尽管踉跄也能走属于自己的路,而另一方则期待着这一方背负着身披名为亲情、回忆的千斤铠甲的自己一同前进,就是这么个情况。一路上,还是其他人的言行化作绊脚石、狂风暴雨、天堑等等,让这一方愈发艰难。
我最关注的是直贵对于刚志的情感变化历程。一开始,对于哥哥盗窃杀人的事实,直贵是震惊、难以置信的。遭遇第一波非难时——升学受阻、无力支撑房租、打工机会被搞砸——直贵虽然感到无奈、沮丧甚至愤懑,却仍旧不惜与仓田动手去维护哥哥。
接着,境况似乎渐趋好转了——报了大学函授班、有女孩爱慕、有一份辛苦到稳定的收入、加入了乐队——直贵感到雀跃并乐于和哥哥分享这些好消息,心里也觉得哥哥终究事为了自己才走上歧途的。
然而第二次波重大打击又来了——他被乐队朋友放弃,同时失去了梦想和友情——这时的他,恐怕心中普通寺尾一般,想狠狠揍毁了自己生活的哥哥一顿吧,可惜他没法做到,能做到的,只有逃离与疏远,假装不存在刚志,假装自己孤身一人,这样也总比有个只会拖累自己的哥哥好。

就在单方面与哥哥断绝联系的一年多时间里,直贵完成了几个大转变:身份上从帝都大学经济学部经营学科的函授班转入白天正规课程,心性上从一个善良男孩变成可以毫不怜惜地拒绝一直以来向他释放善意的女孩还接受酒吧里不怀好意的男人指使往她杯中下药甚至为了达成和女友走到一起而戳破避孕套的冷酷男人,情感上也是经历了初恋以及门不当户不对下必然的失恋。这时的直贵,对于盗窃杀人犯的想法,已经麻木了——“太麻烦了,怎么都行啊……注定的结局”。
第四章的直贵正在焦头烂额的应对毕业找工作,在他经历了20多次或许因为“没有亲属”这一项而无果的面试后,他终于尝试着给自己杜撰一个在美国玩打击乐的哥哥形象并能够相当冷静地亲身演绎。这时,刚志的信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时隔一年后披荆斩棘地递送到了自他高中班主任处得知的新住处。他获得了工作却也因为卖场遇窃而全面调查员工背景时暴露了,最终被强行调职到了物流部。此时,他倒是对刚志走上歧途有了些理解,但也对自己是否跟哥哥一样留着犯罪的血产生了恐惧。
女儿实纪出生后,直贵一直误以为以自己为新中心点的人脉关系正在慢慢修复。可女儿也遭到了排挤,直贵就很不能忍了。而当伤害了妻女的抢劫犯前山繁和的父母登门道歉后,直贵终于能体会“群众”的想法了,这也促成了他对自己并不那么善良的认知并坚定了与哥哥断绝联系的决心。直贵给刚志写了最后一封回信表示绝交,其实除了现在保护家人的立场上,也是期望用残酷的现实——重罪犯的直系亲属所遭受的种种歧视——来让刚志在得到应有的心灵惩戒后早日结束刑期。
在故事的结尾处,寺尾邀请直贵参加去千叶监狱的慰问演出,原本拒绝的直贵在拜访过被害人绪方家、得知刚志每月写信忏悔并且在收到他的绝交信后也单方终止了写忏悔信后,他联系寺尾去参加了慰问演出。刚志的那些信,对他来说,既是不堪的反复提醒,也是精神层面的锤炼,正如平野社长所说,断绝关系是条更难的路,因为他在心态上无法再理直气壮。他在一众服刑人员中发现了刚志,对于未来的迷惘让他失声,或许,在这一刻,直贵和刚志共同的心理刑期,才真正结束。
这就是直贵的完整心路历程,也是他作为罪犯家属的心理刑期始末。除了直贵的心理,其他人物里头也有几个值得探究的。
第一个当然是刚志了。他肯定是清楚自己盖着监狱审查戳印的信会给弟弟带来困扰,也不会体会不出直贵不回信的原因,而他哪怕被退信仍“百折不挠”地给弟弟每月写信,就像极了拖着亲近的人一起堕入地狱的感觉——“我因为你而变成这样的,我在这里痛苦万分,怎能让你在外独自快活”……我觉得,尽管他自辩说是太蠢或者不敢面对,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当然,也可能是用“家人并未受到什么不利影响”来自我安慰。
有过相同的因为直系亲属(父亲)而东躲西藏经历的白石由实子,她不顾直贵的反感,坚持维系他和哥哥联系的做法,倒是能理解。同样在千叶监狱服过刑,深知狱中生活的苦闷的仓田,劝告直贵联系刚志也在意料之中。而一直以热心形象出现的高中班主任梅村老师将直贵的新住址透露给刚志也是顺理成章。
直贵的乐队朋友寺尾是我觉得心理最正常且热诚的人,他没有放弃直贵,但没有办法将直贵拉出被社会排挤的漩涡,那时候,他坦言想狠狠揍拖累了弟弟的刚志一顿。尤其,他最后还干了给服刑人员慰问演出的志愿者活动,作文www.yuananren.com给了直贵与刚志一个直面的机会。另外,平野社长也是心理最正常的人,但他对直贵并不热诚,只是理智而现实。
当然,不想和杀人犯搭上任何关系,这才是这个社会的群众的常规想法。这并不是一个本推理小说,连社会派推理都不是。开放性的结局让我们浮想联翩。故事内容与探讨刑罚价值以及对被害人遗族影响的《虚无的十字架》恰成对比。
我很难定义这个故事到底如何,读起来并不愉悦,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久久记得,只能说,值得一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