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研究因年代相隔不远,史料存世较多,这是好处,也有缺陷,如何另辟蹊径,是难题。依据《大公报》特派记者1945~1948期间的新闻报道,结合当时史事背景,整理撰写而成的《东北专电:大公报里的政声和民生》,是一部视角特别的大众历史佳作。
作者张刃,曾任中国报协书记处书记、《工人日报》副总编辑、高级记者,著有《闲话大公报》、《大公报人张高峰》等作品,对于《大公报》的相关历史十分熟悉。
根据张刃描述,“新闻专电”是大公报派驻各地的记者借助当时最快捷的信息传播方式,即电报形式,向编辑部发回的当日乃至即时新闻。特派员是大公报记者的最高级别,东北特派员包括吕德润、徐盈、张高峰三位,其中徐盈是1938年入党的中共地下党员,另外两位没有党派身份,作品围绕三位的报道,大致依照年月时序构建脉络,呈现东北局势演变历程。
乱世烽烟,一波未平,一波再起。最牵萦人心的,莫过于战事。
战事报道构成全书的主线。从熊式辉等人与苏军交涉接收、日本关东军投降交接、国共摩擦、政治协商会议、军调小组到和谈破裂、硝烟弥漫,然后,记录“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揭开“夏季大战序幕”,描绘“18昼夜拉锯战”,哭四平、悼沈阳,记者在事件通讯之外,争取人物特写如《三位不带兵的“将军”》(余纪中、马占山、张学铭),并有《陈诚“新政”无力回天》《卫立煌接手“烫山芋”》等深度报道,直至《兵临城下前后》《拔掉最后三颗“钉子”》,国民党如何从占据优势到一败涂地,最后胜利属于共产党的整个过程,经过张刃作品的巧手补缀,这些间歇报道重现一帧帧连贯的画面,一览无遗,仿佛另类的军事纪录片。
这些报道显现了大公报记者的敏锐观察力、思维判断力和责任担当。记者是“嗅觉”最敏锐的人群。看到东北接收混乱,大员忙着敛财,实际工作却无人关注的状况,吕德润在1946年1月就写道,“东北前途之隐忧在经济”。东北国共和谈,时人视为曙光乍现,8日的大公报社评却只表示谨慎乐观。《三易其主看长春》《“东北在变”变向哪里》等文章,极有预见性。国民党东北战事吃紧,大公报屡番“唱衰”,惹怒政府,淞沪报道、津版专电都遭到牵连而一度被检扣查封。1948年底东北全境易手之后,恼羞成怒的国民党政府对大公报东北报道“秋后算账”,陈列各项罪名,其中张高峰名下就有“违反政令,称共匪为共军,夸大东北危机”三条罪状。
除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帅和肉身为祭、白骨为牲的普通士兵,战争里还有生灵涂炭、哀号无门的黎民百姓。记者职业要求客观冷静是,生而为人的良知,让“反对内战,同情百姓”的立场主导了记者们的采访报道及其他社会活动。
东北百姓的苦难生活,构成了全书的另一条主线。1946年3月,大公报通讯《春天里的秋天》描绘东北市面凋敝状况,吕德润情不自禁地说:“我写这些现象的时候,手在发抖,心在痛!我现在才体会出‘字字血泪’的心境。”1947年开年三个月的国共拉锯时期,大公报连续三个月发表来自沈阳、长春的读者来信,记录东北煤荒粮荒、冻饿遍地、停电停水、交通困难、物价飞涨的艰局危境。作文www.yuananren.com本书《善后·水灾·饥荒》一章,为1947年7、8月部分大公报东北专电节录,冲突、征兵不断,复工、复产无望,就业无门,粮食不足,百姓苦不堪言。《恶性循环下的东北》、《“请看今日东北之教育”》、《双重严寒下的东北》等文章,历数产业痼疾、社会问题种种,勘破“烂摊子”之无可救药,悯民生多艰,哀百姓无辜。
记者肩负的道义职责、对社会议题的关怀、不畏权势的勇气,主要依靠新闻媒体自主地位带来的积极能量。由于所处位置或视野的限制,报道未必都是准确公正的,总体而言,大公报发挥了喉舌作用。记者们以笔载史,铭记真理:得民心者得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