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崇尚「前进」和「发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如果把「现代化」比作一台机器,那么作为人类的个体,我们享受着它的成果同时,也义无反顾地充当了燃料。
一旦在狂飙突进的发展中我们把自己消耗殆尽,燃料,也就变成了废料。
废料般的人,废人,也即通常我们说的「无用之人」。从这个角度去理解童伟格小说《无伤时代》中「废人」的概念,似乎会简明些。
勉强可以说,《无伤时代》就是这么一部小说:童伟格通过对乡村的描写,展现出一种由「废人」搭建的败坏美学。
小说中有各种各样的「废人」,他们生存在因大雨而潮湿的乡村世界,过着温润却败坏的生活。

童伟格潜入到那个海滨荒村,和笔下的人物一起活在颓废的世界。在这里,每个人彻底自由地活在自我想象的世界中,构建身份,探索生存价值。他们不担忧时代在变,只是在生命的流逝感之中略微不安。
尽管这是对此书较为公认的说法,不得不警醒,「废人」这称呼本身已包含一种价值评判——
要么,是居高临下的「有用之人」对残缺者的称呼;要么,是自嘲,废人们以彻底颓废和虚无抵抗现代机器。
但是,童伟格并没有陷入这两种皆有偏颇的境地,正如杨照在本书中的序所说,《无伤时代》出色之处在于,作者没有用一种比他笔下角色更高的立场去写,而是完全贴合他们,构建了「废人」的伦理学。
作者通过人物的记忆碎片不断跳跃和蔓延、把一切败坏的事景铺陈在美好时光中。与其说这是「废人穿透败坏后,看见新鲜的自由」,不如,将之视为探寻生命意义途中的激流勇退。
一般来说,生而为人,我们对一切事物的认知都是外界所强加的,倘若消极地否认、回避和没跟上,就会跟外界发生断裂。而废人之「废」,在于过度陷溺生命的无能感。
正因为我们恐惧和排斥「无能」,把人生的功效发挥极致,最后我们才发现,自我想象的内部世界已经变得伤痕累累,没有事景,没有记忆,连废人都不如。
其实,那种「无能」深处,恰恰残存着我们作为个体生命最原初的舒适感,有时候,我们可以退回到「废人」那里去,「废」掉外界的一切之后,也许,能在空荡荡的精神世界中感受生命前所未有的自由。
对于那些内心世界已成荒村、但依然将之视为精神自由的保留地的读者来说,这本书值得一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