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查多·德·阿西斯小说集》读后感1500字

“塞韦里娜夫人的手臂如括号一般把他封在冗长而令人厌倦的生活语段中,这个插入语令他生出一个独特而深刻的念头,仿佛上天专门为他而造。”

马查多·德·阿西斯的短篇小说《玉臂》里有这样一个奇妙的比喻,文字双臂一张,把欲望连同天地都包了进去,简单的结构里仿佛藏了无限大又无限小的惊奇。我想这大概正是短篇小说的魅力之一,在貌似一眼就能看穿的故事里,编织出或长或短或软或硬的可能性。

譬如短篇小说《玛丽安娜》,马查多在开头写一个暌违巴西十八年的男子埃瓦利斯重归故里,寻访旧日情人玛丽安娜。坐在客厅等待的时候,埃瓦利斯凝视着座椅对面情人的旧画像,看到她从画中走出,他们脸对着脸,手牵着手,相互确认彼此的爱意,而时间亦为此停留:

“两个人处在当下,时间停止了,刹那含永恒,仿佛为了这场永无终结的唯一一场演出,曾在前一晚加紧排练。城里与世间的钟都小心翼翼地坏掉了指针,所有的钟表匠都更换了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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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他们在这幻象中许诺一生一世,这诺言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它是感觉上的“三个小时”,还是挂钟上的“五六分钟”,亦或只是对无法再现的美好回忆的一次召唤,“那三个小时的时间是时间的回转”,现实中他们已经注定无法厮守终生?故事的最后,埃瓦利斯与为丈夫服丧的玛丽安娜擦肩而过,1865年的画像、1872年的热恋与变故、1874年的新婚被折叠进1890年重逢与永诀的一瞬,我们和主人公一起逃离作家关于时间线的种种把戏,回到小说的现在时,终于发现时间中的一切不过是爱已成往事的注脚,一种关于永恒的谎言。

熟悉博尔赫斯的读者想必对这种时间游戏并不陌生,而写作时期早于博尔赫斯半个多世纪的马查多,似乎早已深谙现代小说间接迂回的叙事技巧,因而能在面无表情的文字里,埋下波涛汹涌的世事人情。譬如中篇小说《精神病医生》通篇话里有话的冷嘲热讽时而引人捧腹大笑——“神想战胜神,便创造了艾娃丽丝塔夫人”;时而振聋发聩——“可是,他们是真的疯了,然后被我治好了?还是看起来治好了,其实不过是发现了大脑的完全失衡”;但最引人入迷的是行文中那种荒唐又镇静的态度,仿佛精神病医生本人执笔书写,世事荒诞全是心灵的科学。

《马查多·德·阿西斯小说集》属于那种无论抱着怎样的心情翻开后都不会失望的书,其中有《精神病医生》的辛辣滑稽,有《玛丽安娜》的幽梦幻境,有《镜子》的错位哲思,有《亚当与夏娃》的宗教讽刺,有《占卜师》的巧妙反转,还有《隐秘情事》的孤寂低语。个人最爱《隐秘情事》的奇情,看似泉镜花《外科病室》的隐而不发,其实是以面无表情书写面无表情,将人类难以言说的情感缺陷如此清晰地诉诸语言,仿若奇迹。

小说的主人公福尔图纳托被描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他的感觉如此贫瘠,因此他将感情寄托于外界的刺激,舞台上的悲情剧表演、危急中的助人为乐、在火焰中吱吱作响的鼠爪,一切善恶行径“都只为刺激感官,一种独一无二的嗜好”。作文www.yuananren.com可悲的是,福尔图纳托并非没有爱,他只是没有学会正确的表达方式。他的恶行最终导致的爱妻的病逝,然而冷酷的本性只让他“饮尽她的痛苦”,却不曾“赏给他哪怕一滴眼泪”。甚至小说结尾,当福尔图纳托站在门口,看到好友泪流满面地俯身亲吻亡妻的额头,即便在那样的时刻,那“像是婚外恋小说的尾声的时刻”,那本应满腔悲愤、嫉妒与绝望的时刻,他的所作所为仍然是“静静地品尝那迸发的精神之痛,它悠长,悠长,纤细而悠长”。

而这纤细而悠长的伤痛永远不属于他。在没有感情的人面前,极深的痛也被极致的无情吞噬,本应属于他的这份切肤之痛成为摆在他面前、滋养他如吸血鬼般冰冷血液的养料,文字再度展现出它富于同情和控制力的弹性。

“倘若这叹息有翅膀,恐怕现在还在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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