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的天空可清朗?这是多瓦悠人日常问候语,早已腻于实用现实主义问候的我,看到此处先是震撼,后欣喜若狂,当即合上书躺下睡了。不管好不好梦,那天都圆满了。
《忧郁的热带》和《天真的人类学家》总是一起捆绑推荐,前者深邃优美,后者风趣精彩。《天真的人类学家》作者奈吉尔·巴利是英国著名人类学家,牛津大学人类学博士,1977年开始两次前往喀麦隆研究多瓦悠人部落。该书是他在喀麦隆与多瓦悠人近距离生活的观察笔记,真诚又风趣地记录了多瓦悠人的日常生活和传统习俗,也记录了两个文明碰撞所发生的逸闻趣事。
因为各种原因,多瓦悠人在世界偏僻一隅缓慢地滚动着。在全世界为战争注目时,他们在祭礼上向头颅虔诚地泼洒着污秽;当全球为金融危机所困时,他们在丰收祭上热情演绎着“打死富来尼老妇”;在人们为人权奔走时,他们为待割礼的骄傲孩童披上华丽的披风。他们安静又热烈,贫瘠又富足,肮脏不堪但又赤诚纯粹地生活着。虽然进程缓慢,但他们还是发展出了他们特有的社会构架,一张严格的禁忌网覆盖着他们:织布是男人的责任,篮子只能由女人制作,水不能随便喝除非主人奉上,铁匠的女人为制陶女,祈雨酋长、酋长、普通村人、铁匠和制陶女...谁都不能逾越半分,否则厄运准保降临。

与他们富有浪漫色彩的问候语所对应的便是他们富足的灵魂世界。虽然缺乏社会科学和思维科学,但他们自有一套逻辑和体系来解释世间万物,尤其坚信操控者整个生活的灵魂世界。他们的传统习俗——割礼、头颅祭、丰收祭、狩猎都富有象征意义,与自然宇宙,灵魂世界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对应联系。多瓦悠人有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习俗或事情的处理方式,从我仅有的高中生物知识及肤浅的医学常识来看,不乏荒唐至极的行为,他们却坚信无比。如果世上真的有现有科学知识无法解释的巫术,则当另说,我也不敢轻易否认它的不存在,我们所了解的知识之于整个宇宙其实与他们并无异。我们证明不了看不到的事物的不存在。
他们是卢梭笔中“高贵的野蛮人”,拥有柏拉图精神恋爱式的自由和丰满,在完成维持基本生活所需的劳作之后便是无穷的休息娱乐。但代价就是无尽的病痛折磨、高死亡率以及近在咫尺的灭族。但话又说回来,只要他们能接受,病痛和死亡又如何呢,这并不妨碍他们快乐尽兴地生活。所谓落后、贫瘠、肮脏、难以忍受都不过是作为外人的我们的感受,只要他们自己感到富足自由快乐不就够了吗?虽然他们无法辨认照片中的人与动物,可他们依旧可以在浑浊无度数的自酿小米啤酒中兀自沉醉。仔细想想,旧世界未必比新世界更好。
同样的,旧世界真的比新世界更文明,更高级吗?不论是在对待新事物、新文化的惊讶鄙夷上,还是为结婚聘礼所困,他们和我们并无多大差异。这不禁让我开始思考衡量文明与否的标准,是更高效更便捷更舒适吗?是活地更久四世同堂吗?是掌握的知识更多吗?我真的不知道。唯一让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拥有知道自身渺小,文明并非唯一并尽可能客观对待、努力理解其他文明的人类学家。
县城会议上,在务实政府人员、热情海外援助等各路人士为健康引水计划激情昂扬时,作者为此计划可能侵犯到祈雨酋长的权威而感到无比沮丧。多瓦悠人终将只有两条出路,在外界援助与干预下,逐渐纳入世界潮流之中,或者,他们继续喝着浑浊的小米啤酒沉醉,在祭礼上盛装舞蹈,作文www.yuananren.com孩童们戴着豹纹饰品着披风在森林中无尽穿梭,直到最后一个多瓦悠人在悄无声息中离去。无论哪条出路,对于他们这个文化来说都是一条死路,他们用几千年积累出来的独特文化和世界观的消逝对全世界来说都是一次莫大的祭奠。
世界依旧步履不停。书中关于另一世界的奇闻逸事足以大饱我们猎奇之心,成为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除此之外,这本书对于不会从事人类学相关专业的大部分人来说,我认为最大的启发是人类学家的文化包容之心,在这个充斥着冲动与偏见的社会,尤其值得学习的是他们对待另一种匪夷所思的文化时表现出的包容、客观、理解的态度。你以为拒绝的是落后迂腐,其实有可能错过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