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前些日子看的唐伯虎相比,虽然是同一位作者同一系列乃至同一装帧,却算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不同于写唐伯虎时掺杂了太多个人滤镜,这本郑板桥则是考据居多、议论居多,基本围绕史实与作品展开,深度解析历史上真实的郑板桥与其艺术成就。也确革新了我对郑板桥的印象。
郑板桥乃扬州八怪,“怪”是指与众不同,指狂。然而郑板桥的狂,不是唐伯虎那样放浪形骸的张狂,而是与黑色世俗格格不入的痴狂。
“板桥是个真挚诚恳的血性男儿,真诚是他的本质,狂怪是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外表。唯其真诚,所以不向卑鄙肮脏的官场规则妥协,不再邪恶面前地下头颅,不阿谀逢迎,不助纣为虐,不丧失艺术家真诚的良心。”
郑板桥写“难得糊涂”,却也不是一种豁达和洒脱,而是一份心灰意冷后的希冀。他性格倔强,恰恰不能糊涂和圆融,然而面对这陈腐的世俗,我甚至觉察不到那份狂傲,而只觉出他的无力。
另,无关紧要的题外话:郑板桥做了十二年县令,勤政爱民,两袖清风,是个极为难得的好父母官儿,只是以如今的眼光看,他那对于穷人的怜悯和对于富人的施压,总有些道德绑架的味道。当然了,从好的方面说,也是他对于体制的反抗意识所然。
郑板桥小名“麻丫头”,因为兴化民俗,生了儿子怕夭折,往往取“丫头”的小名,并且为了“贵子”不至引起阎王爷的注意而被勾销,名字往往鄙俗低贱,郑板桥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麻子,便叫做“麻丫头”。郑板桥一直很珍爱父母贻赐的令名,书画作品常钤上“麻丫头针线”的闲章。
郑板桥生性豪放狂宕,对古文极其热爱,钻研极深,但他又对限制个性与情感的八股文有特殊的爱好。一心入仕。
清代前期的科举考试,主考人对书法特别注重,提出“乌”“光”“方”的要求,即字要写得方整划一,用墨要浓,要黑得发亮。这种模式化的书法人称“馆阁体”。那时要入仕首先就要练好馆阁体。
明至清初的书法家们,崇尚晋、唐以来的法帖,谓之“帖学”,其中如祝允明、文徵明、董其昌等,将个人气质与古人面目融合,继承、发展了宋元的书法传统。清代前期,贴学没落。上层极其推崇董其昌、赵孟頫的书法,臣下也投其所好,造成了一种恶劣、庸俗的馆阁体书风。千人一面,书法艺术也产生了衰亡的危机。郑板桥自创“六分半书”。作文www.yuananren.com大体说来,是把真、草、隶、篆四种书体而以真、隶为主的综合起来的一种新的书体,而且又用作画的方式去写。“分书”,即隶书,又称“八分书”,顾名思义,“六分半”即是使书体介于隶、楷之间,而又隶多于楷,这样就不足八分。这自然是“无古无今独逞”。
郑板桥画竹兰石,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写三物与大君子为四美也”“一竹一兰一石,有节有香有骨。满堂君子之人,四时清风拂拂。”
苏轼说画竹该“胸有成竹”,而郑板桥说:“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疎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有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
郑板桥的印章大部分是他人代刻,但可以肯定,他也是擅长刻印的。
郑板桥生活的康雍乾三世,王士祯的“神韵说”和沈德潜的“格调说”等形式主义、拟古主义在诗坛上相继风行炽盛。前者回避和脱离现实生活,以艺术风格上的所谓“含蓄”“冲和”“淡远”等,反对诗歌反映社会现实内容,其实代表着大官僚地主阶级的政治利益和艺术趣味;后者表面上主张写“真”、写“意”,但一味强调温柔敦厚,重视模古拟古,轻视创造,因而陷入更深的清形式主义泥坑。
在此风气下,郑板桥保持了可贵的独立性,继承明末顾炎武“经世致用”的观点,在理论与实践上大肆批评脱离现实、玩弄文字而名盛文坛的人物。
“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开始是片面地理解和追求艺术的单纯性,后来又片面地理解和追求艺术的完整性,经过长期的反复实践后,才能由繁入简,才悟得“简字诀”。意高才能笔减,意新才能语工,这是艺术达到炉火纯青的成熟阶段的标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