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在树上。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害怕虫子,而树木和森林简直豢养了一整个昆虫王国。
柯西莫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住在树上,而且一住就是53年。从12岁起,因为拒绝吞食姐姐做的蜗牛大餐,为了反抗而上树,直到65岁那年,他奄奄一息之时,在一棵核桃树的枝头,攀上了一只飞来的热气球,就这样飘走了。他的一生,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这是一个多么酷的人!一个人要如何做到从不下地,安然地在树上生活这么多年。笛福告诉了我们鲁滨逊是如何在荒岛生存的,而卡尔维诺则向我们展示了树上的世界是如何运行的。
他在树上捕猎、读书、与人们交往,甚至与伏尔泰、卢梭等人通信;他让一位闻风丧胆的强盗迷上了文学,并最终戏剧性地丢了性命;他组织伐木工、烧炭工,修筑蓄水池,预防森林大火;他击退了强盗和野狼的袭击,最终还参与并领导了革命。当然,他也有爱情,他和流放于奥利瓦巴萨,不得不居住在树上的西班牙少女的爱情,他和十二岁初见时便铭记一生的的邻家女薇莪拉的爱情。
自他上树的那天起,他便发誓,“我决不下树”。他做到了,通过对自我的选择矢志不移,完成自我的实现,更是完成了非个人的实现。他不是一个离群、寡索的避世者,他在树上与人们互动,演绎出传奇的一生,让我们看到了一条人通向人的完整之路。
树之于柯西莫,犹如他的安全基地,他的理想国,是他完成自我认同,实现终极价值与意义之所。他始终信奉,人要先与他人分离,才能与他人真正的在一起。也许,谁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这样的柯西莫,如何能不叫人动容。约莫十几岁的样子,我也曾幻想着去流浪。在一个城市生活下来,找份糊口的工作,存够了路费就去下一个城市。和居住其中的人交谈,听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那些人生的流转,时代的变迁。那个时候单纯地觉得,这样的生活酷极了。没有鲁滨逊的冒险,没有格列佛的奇遇,没有凡尔纳地心的奇遇,我仍然可以有属于的自己的奇幻漂流。
如今回首才觉得,儿时的我,实在是耽于幻想。然而,看到柯西莫,又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梦。当然,我也不是真的要去流浪。只是意识到了,作为人,究竟应该如何存在。
海德格尔认为,存在只有通过存在者而存在,诸多存在之中,人的存在因能彰显出存在的意义而最为独特。而我,少年时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大概是我对于“自己存在”问题的初探。
认真说起来,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的,没有得到许可,也无法获得许可,就这样被动地“抛”在了这个世界上。于是,人就开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以血肉之躯在这个世界存有。但更重要的是,人还存在人际世界中,存在自我感觉与观念的世界中。
人际世界,是我们周围所处的人际关系的世界,我们以血肉之躯存在的目的在于适应,维持生物性,而在人际世界中存在的目的在于与他人交往,作文www.yuananren.com这种交往是真真正正的交往,而非流于表现和虚伪的形式。在自我感觉与观念的世界中,我们得以认识和把握这个世界,把握一切对象、客体所具有的意义,甚至以自我为客体,思考自我的意义。
我们在现实中接受世界中的一切,也就是接受自己的命运。面对始终变化的世界,人并非一成不变。我们的细胞在代谢,我们的认知在更迭,我们在过去的基础上不断朝向未来发展。这一过程中,我们主动地进行选择,并承担相应的责任,主动发展自己,实现自己的可能性。
这一切就是柯西莫在树上所经历的,这就是他所“存在”的方式。
也许,我们并没有柯西莫那么酷,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树”。那么,在你的“树上”,你是如何“存在”着的?其实,酷不酷并没有什么所谓,因为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接受自己的命运,爱邻人、爱自然、爱自己,就是我们所能做的最酷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