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是阎连科时隔《我与父辈》10年后写下的有关他身边的女性故事,与其说是故事,不如说是记录了一个时代的乡村女性史诗。书里有他很熟悉的家人,也有他听到的关于在农村里发生的女性故事。
合上书后,我不禁觉得阎先生有一颗温柔的心,作为一名从乡土长大的男作家,他深刻地发现了农村女性身上的包袱、枷锁、甚至说是一种传统,时代给予的压力,让他们长成为第三性人,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生存。甚至我觉得这种第三性,不仅仅只存在于农村,都市里也如此,商业社会体系下,“女性被挾裹在这个伟大时代里,开始了他们的人生和营生。”
曹雪芹笔下的众家姐妹,可谓中国近代文学女性题材的顶峰,他用小说的形式写下了身边的女性,虽然小说是虚构文学,但他确是开古第一人用全新的角度来看待这群女性,而他们的命运却只能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而阎连科用散文的形式写下了他的母亲,他的妻子,他的姐姐们,他的姑姑们,以及他去采访走访过的家乡里的女性,她们构成了一幅壮阔的时代华章,但因为她们在乡土之间,所以她们的故事,她们的意识被埋藏在了大山之中,泥土之下。他和曹雪芹一样,是一位慈悲的作家,他疼惜这群在滚滚洪流夹缝中生存的女性,更发现了她们惊人的生命能量,甚至给予了他生命的启发和鼓舞,他称她们为:”黑夜中的一盏灯。“
我喜欢真挚的作家,阎先生在回忆他的相亲故事时,有一位在家乡遇到的小学文化水平的初恋,他细腻地记录下遇到爱情时的心情,以及当兵提干后出于私心不得不和自己这位初恋分手的过程,最让我动容的是这位女性的回信,一个每次写信都用拼音的女性,却在分手信上没有一个拼音,也没有一个错别字的回复到:“尽管我知道我一告你你就全完了,不能提干了,要回来和我一样种地了。我不会怪你阎连科。我只怪我没有好好读过书。只怪我的命不好,只怪我们都是农民,谁都想过上好日子!”
女性的宽容和豁达,跟学识教育根本无关,她懂得去体谅一个和她一样处境,希望通过努力在城里过上好日子的小伙子的愿望,她能宽容一个男人抛弃她的初衷,这是多么可爱的一位女性。常言道,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女性,其实我认为,不应该是一个女性,而是一群女性,就像阎先生一样,他的生命中出现了无数伟大的女性,每一个女性都带给他不一样的生命感动。
他的二姐本也可以上高中,却因为家里经济问题,二姐最终放弃了学习教育的机会,把这改变人生的机会让给了阎先生。他的大姐有一头美丽无比的辫子,但却因为一家人从来没有喝过汽水,就卖了辫子,买了汽水,让一家人享受甜蜜的滋味。他的大姑,一辈子都乐观旷达,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阳光也照耀着阎先生。
女性在他生命中有着不可言喻的重量,但作为一名作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阎先生发现了这些女性的处境后,并把它们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开始关注和意识到陈年积累下来的所谓固定思维。“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这是中国最残酷,绝情,对女性犹如柔刀钝杀的文化和秩序。一切皆源于她们是女人或女性,尤其是乡村的女人和女性,这么说,如果乡村社会是古老、传统、杂乱的荒野地,男人、女人都是这块土地上的垦荒者,但当所有的垦荒者都离开土地时,田头墓碑上的名,却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就像女人没有在这垦荒中流泪、流汗、流过血。”
阎先生意识到乡村女性劳动不被认可,除了本职需要完成的农活,还必须要承担一个女人,女性生而为女人的事,一生命运中,家务和劳作,作文www.yuananren.com被传统灌输为那是她们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在乡村中的女性,衰老和疾病都会提前到来。而这种传统思维又何尝只存在于乡村呢,现代女性需要面对职场压力外,更重要的也是需要承受家务,养育儿女的责任,这种家庭中如何分配职责也是值得每一个都市家庭人思考的问题。
我喜欢他提出的第三性的概念,“女人是人,但不是男人,——可又不得不是男人”的第三性。”使她们既承担着女人“应该”承担的一切,受孕、怀孕、生儿育女和一切家里的烦琐之家务,但又必须在相当程度上,承担着“男人”的责任和义务。“这是阎先生对第三性理解,首先我很感谢有一名中国的男作家,能替女性发声,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一种平权的思想,只是阎先生在分析是何种原因促使这种第三性的产生时,提到:“是钱,是物,是物望!这些既能看见,又能摸着的物,取代了历史把女人变成男人的不可抗拒的推动力。”
我觉得促使产生第三性的原因,不仅仅只是物质主义,还有很多原因,比如商品化时代,任何事情都可以,也都需要用钱来解决的时候,女性出于母性本身照顾孩子的原始想法,肯定希望能给孩子提供好的成长和教育环境,而所有一切的根本都在于钱,所以女性得去工作,得去承担家庭的开支。比如女性对自我价值的定义随着时代再不断改变,更多的女性开始独立地思考,工作带给自我的意义,在工作和家庭之间势必有一种张力,而这也是当代女性必然需要面对的现实。
书的最后写了阎先生采访过的一些女性,她们的故事也在启发我去思考女性如何去自爱,更好地去爱与生活。“她们在那一片屋檐下,在那些院落土地上,在时代的缝隙尘埃间,说笑,哭泣,婚嫁,生子并终老,然后她们的女儿又沿着她们走过的路,或者找寻着自己的却是众多众多”她人“的路,期翼、欲望和奔波,发达或堕落,沉沦或疯狂,呼唤或沉默,土地固然是着她们的出生地,却也一样是她们的终老归宿地;都市既是她们的未来之日出,却也是她们的终后之日落。欲望是一种力量,也是一种命运的锁链和绳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