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8年,冯·帕塞诺夫先生七十岁,当人们在柏林的街上看到他朝他们走来,会感到异乎寻常、难以解释的厌恶;他们不喜欢他,断定他是个邪恶的老头。他个子小而匀称,既不显出干瘪的老态,也没有腆着大肚子,比例非常协调;他在柏林总是戴着一顶高高的礼帽,看不出有什么可笑的地方。
他留着威廉一世的胡子,但剪得稍短,使皇帝显得和蔼可亲的白绒毛在他两腮上不见丝毫;就连他的头发,几乎也并不稀疏,很少有几根是白的。尽管七十岁了,他的头发却保持着年轻的金黄,略微发红的金黄,使人想起枯朽的稻草,这同一个老人实在不相称,人们情愿去想象他有更令人起敬的头发。
但冯·帕塞诺夫先生已经习惯了自己头发的颜色,而依照他自己的判断,他的单片眼镜看起来也一点都不会太过年轻。他在照镜子的时候才意识到,镜子中的脸在用他五十年前的目光注视他。尽管冯·帕塞诺夫先生对自己并无不满,却有人满怀不快地看待这个老人,他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女人充满渴望地注视他和拥抱他。

他们顶多容许他庄园上的波兰女仆这样,并且认为即使是对于这些女仆,他也一定是通过他那种有些歇斯底里而又傲慢自大的攻击性(这通常是小个子男人的特点)来使她们就范的。不管真假,这就是他的两个儿子的信念,不用说,他并不认同这一信念。毕竟,儿子们的看法往往带有偏见色彩。
尽管看到冯·帕塞诺夫先生会感到不快,一种当他走过时正巧有人在后面看到他而产生的明显的不快,但要指责儿子们的不公和偏见还是很容易的。这种不快或许是由于他的背影会使人对他的年纪产生疑问,因为他的举动既不像老年人或青年人,也不像壮年人。而疑问会引发不快,所以,某个偶然路过的行人可能会对他那不庄重的步调感到愤慨。
倘若这个行人继而认为这是一种傲慢、粗鄙、轻浮、虚张声势的走路方式,那也没人会感到惊讶。当然,这是秉性的问题。但人们大可以想象一下,某个年轻人会被仇恨遮蔽双眼,迅速跑回去把自己的手杖插到任何一个像这样走路的人的两腿间,作文www.yuananren.com让他跌倒,折断双腿,永远终结这种走路方式。然而,冯·帕塞诺夫先生继续用这种非常轻快的步子走着。
就像小个子男人通常所做的那样,他挺直了脑袋;当他同样挺直了身体时,他的小腹会略微朝前挺着,人们几乎可以说他是在扛着他的小腹;是的,他正扛着他自己整个人的这一处或那一处,肚子和别的地方,如同扛着一件没人要的、讨人厌的礼物。但是,由于比喻说明不了什么,这些糟糕的看法并没有坚实的基础,甚或有人会为此感到羞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