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话证明我读过《户口本》这本书,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夹沙糕,不晓得几夹,硬是只尽料的夹沙糕。不仅因为这句话出现频率高,褚枕石(文中的“我”)的爸爸老是骂他妈夹沙糕,初看到觉得好有趣,江西人骂人用词蛮可爱,还是个点心。后来突然咂摸出,这句南昌方言,意思大概跟我们武汉人骂别个“夹生苕”差不多。越想越对,果然我的语言领悟力就是强[em]e113[/em]
这篇读后感应该早点下手的,时过境迁最褪色。
国庆节假期时,我妈过来小住,拿起我放在沙发上的这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每次都是我爸提醒她:老胡,你那个眼睛要休息了啊。我妈才只得放下。她的视力确实岌岌可危,我常祈祷她那“一灯如豆”的微光能撑完有生之年。国庆那几天,我妈紧赶慢赶读了一大半,让她带回去看,说难得拿算了,下次来再看,反正这本书一章章内容独立,放下并不牵肠挂肚。
其实要说这书更能引起70后的我们的共鸣,我妈那一代人接受更没问题,他们过过更苦的日子。

作者史杰鹏是历史小说家,《户口本》基本就是自传,我猜与本人经历相似度有90%。作者够坦诚,不美化,甚至自曝有些家丑,这是需要勇气的,可作者在后记里说,生活,大多情况下都充斥着猥琐。哪怕让他脸红,让他犹豫,他还是勇于揭示内心,挑战自尊。
一节节回忆自己童年少年的经历,我惊叹那么久以前的事怎么可以记得那么清楚。就像书中说的,记忆还那么嫩绿修长。我之所以喜欢读,除了有70后的那些相似的回忆,我在小镇长大,湖北和江西的情形也差不多,那时节都穷都土。连讲话用词都差不多,比如:该死的鬼天气,一日到夜就晓得落雨,硬是落去死。
还因为被作者的语言文字吸引,一部电影电视剧,看个开头就觉得有意思,你肯定要接着往下看撒。史杰鹏用词感觉不经意,形象生动里透着辛辣的幽默:除夕夜,煤油灯不停吐着黑烟,顺带照耀着桌上的鸡鸭鱼肉,菜肴们静静地卧在碗里,轮廓模糊不清,但煤油灯已经尽力了。他外公也是只铁公鸡,有天妈妈给他洗脚时跟外公吵了起来,互相谩骂发展到肢体冲突,妈妈嚎哭着陈列功劳,外公大义凛然的声音轻易穿透了妈妈的哭声屏障,年幼的枕石描述:我几个舅舅姨妈都在,但他们都像雕像一样坐着,我在则像雕像一样站着,面前这两个人好像在寺庙的大殿上打架。
为什么叫《户口本》?其实并不都和户口直接有关,但户口对中国人来说,尤其是那个时代,城乡之间是阶层和命运的天壤之别。枕石的爸爸,他称作铁公鸡的小学教师的爸爸,动不动就用拖长的声调揶揄讥讽他:这个菜你还不吃?作命哦。看下你的户口看哦,看有没有资格作命哦。因为枕石是农村户口。
通篇都洋溢着枕石对农村落后的嫌弃,家里墙壁上有很多蛞蝓,终年缺电,大清早在公厕门口排队如厕的窘态:有的弯腰驼背,很明显频遭体内那条圆滚滚的食物残渣刺激,公厕的臭气飞扬跋扈,可想而知的内部环境。班上大个子插班生家里居然有厕所,做饭竟然不用生火,这是什么生活质量?冬天的冻疮,早晨骑车上学,朔风怒号,冻得几乎没有知觉。我虽然没有冬日骑车上学过,但奇怪的,那种冷似乎也记忆犹新。农家双抢季节的酷热,作田的活受罪。跟着妈妈一起赶台钳厂的班车,有时起床稍晚车跑了,有时车提前开拔,有时车出了故障,深夜打着手电在煤渣路上奔走,内心恐惧,感叹人生艰苦。
道德绑架的人或许会指责作者,为何如此嫌恶自己的城,乡,家,妈妈的没文化,爸爸的悭吝自私,学校组织到广州旅游,花十块钱买回一套旧西装,洗了一水后形容枯槁,检查发现胸前隐约一滩血迹,衬里还绣着一个日本名字,作文www.yuananren.com怕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父母总在吵架扯皮,外公一家野蛮人,邻居,亲友的种种真实的丑态,可是从人性的角度,难道不对吗?谁不想过上舒适优裕的生活,从一个小孩子的眼光里,他表达的都是再自然不过的向往。
一娘养,九十九个样。史杰鹏是他家里飞出的金凤凰,写《出梁庄记》得梁鸿是,《一个农村儿媳眼里的乡村图景》作者黄灯也是,同样粗鄙的农家出身的儿女,他们的兄弟姐妹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却成名成家,区别在哪里呢?在先天的资质?还是与生俱来的不甘心和不屈服,对知识的追求,最终成了家族仰视,倚仗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