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如此忧郁?
在佛罗伦萨的车站,我看着她上了车。她轻轻推开玻璃门,一进车厢便东张西望,迅速将背包丢在了我旁边的空座上。她脱掉皮夹克,放下正在看的英文平装书,把一个白色的方形盒子放在行李架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我的斜对面,一脸生人勿近的不耐烦,怒气冲冲的。她让我想起那种上车前刚刚吵过一架的人,仍苦恼于电话挂断前自己或对方撂下的狠话。她把红色牵引绳缠在拳头上,想把狗狗固定在两脚之间,可惜她的狗比她还要心神不宁。

“宝娜,好姑娘。”她终于开了口,想让它冷静下来,“宝娜。”她重复道,可是狗狗仍旧坐立不安,试图逃脱她的掌控。狗的存在打扰到了我,所以我本能地拒绝给它腾地方,没有放下交叉的双腿,也没有挪位置。她似乎压根没注意到我,也没注意到我的肢体动作。更过分的是,她还自顾自翻起背包,从里面找出一个薄薄的塑料袋,摸出两块骨头状的小零食放在手心给狗狗,狗狗舔着,她看着。“很好。”狗狗瞬间平静下来,她稍稍起身整理衬衫,调整了一下坐姿,随后瘫成一副烂醉如泥的厌世模样。
火车渐渐驶出新圣母马利亚站,她无动于衷地盯着车窗外的佛罗伦萨。她还在酝酿某种情绪,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摇头,一次,两次,显然还在腹诽登车前同她争执的那个人。在那个瞬间,她看上去是那么孤单惆怅,我正盯着摊开的书,却发觉自己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在车厢最后面的这个小角落,一场风暴一触即发,哪怕只是为了让这场灾难的破坏力小一点,我也得说些什么。于是我反复斟酌起来,最好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我继续看书就好。可我发现她在看我,于是冲口而出:“为何如此忧郁?”
一开口我就意识到,在火车上的陌生人听来,这问题该有多不得体,更别提还是个稍一刺激就要爆炸的人。她的全部回应就是瞪着我,眼中流露出困惑与敌意,这目光预示了她即将说出的每一个字,肯定是要把我堵回去,让我安分守己。管好你自己的事,老家伙。或者:再说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也可能扮个鬼脸,出言不逊:混蛋!
“不,不是忧郁,只是在想事情。”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