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活,是动词,是名词,亦是形容词。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受活庄成了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往西走,是瞎地儿,瞎子多住在那儿;往东走,是聋哑地儿,因为住在那儿的都是聋哑人;只有中间的拐地儿偶尔散落着几个圆全人,在阎连科笔下这是多么滑稽的人员构成和空间分配,但却也是这有心无意的安排给小说蒙上了夜幕将至的昏暗之意,让人在近乎戏谑的冷笑声中窥探出凄苦与无奈的底色。

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会为他打开一扇窗,受活庄的这些残疾人各个都身怀秘术,盲女能辨各树,瘫子可绣众花还有单眼穿线等等,可正因如此才给了县长柳鹰雀可趁之机,成立的绝术团沦为了权力集团赚钱升职的私人工具,茅枝婆半生奔赴的承诺未曾换来所有人的理解。事实上,受活庄作为一个密闭的空间,当无人打扰时,似乎可以过着古代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生活,可一旦某天出现一个缺口,外界思潮以及生活方式的日新月异便会逼着他们踏入另一个深渊,说到底他们都是穷怕了的乡土人,他们原始,简单,质朴,但同时也有欲望,自私与偏见。
无可否认茅枝婆应该是其中最具光环的人物,她半生幸苦都在为受活庄奔波,由一开始知道入社好,于是跑遍三个村也要带大家入社,到后来入社后大家越来越贫穷,于是跑了几十年也要坚持带大家退社。可偏偏这样的光环人物也藏着巨大的哀伤,首先是无辜被糟蹋,其次是丈夫饿死却还要以条件交换来换人埋葬,再加上每届领导的推脱和村民的不理解,真的有时让人为之愤愤不平,想感叹一句这是何必呢!倘若此时跳出小说的局限,也许会更能理解背后的原因,是不平等观念的根深蒂固,是乡土村民自身的鄙陋,是权力集团的利欲熏心,也是人的本性使然。
他说,我怕你生一个圆全人。她说,我盼着能生一个圆全人。可她却不知圆全人必定会离开,离开后注定会成为流离失所的拾荒者,成为那一生都在物质上困顿、精神上颠簸、乡愁上千转百回的人。
